2015年12月03日12:54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徐明徽、江滿琳 點擊: 次
上海巨鹿路675號,是上海市作家協會幾家兄弟單位的所在地。夾雜在民居間的老建筑的低低矮外墻上,掛著“上海市作家協會”、“收獲”、“上海文學”幾塊代表著上海文學的金字招牌。盡管老建筑旁的小餐館將外墻熏得有些油煙氣,卻總有學生模樣的青少年在這門口拍照,不為別的,僅為這幾塊金字招牌中的“萌芽”合個影,這是他們心中的文學殿堂。
澎湃新聞記者走進《萌芽》雜志社時,編輯部的幾位編輯正低頭整理本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來稿。桌上稿件堆積,編輯們忙著按組別對其進行分類?!睹妊俊肪庉嫴恐魅涡烀粝几嬖V澎湃新聞,今年共收到了四萬份紙質來稿,編輯部要用一個月時間對稿件進行初次刪選。為什么不采用電子郵件方式征稿?徐敏霞說,除了讀取不便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希望讓參賽者感受到,寫作依然是一件嚴肅的、值得被認真對待的事情。在快速閱讀時代,《萌芽》如此頂真倒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讀者成熟了,刊物也要跟上”
作為中國第一本青年原創(chuàng)文學刊物,幾經??瘡涂哌^風雨一甲子的《萌芽》將在明年迎來又一次改版。從雜志欄目到文章內容,再到版式設計都將有所變動。培養(yǎng)青年文學精神的主旨不變,但在公眾視野中弱化的青年作者純文學,將在新刊里得到強化。
為什么要改版?如何改?“‘90’后已經登上舞臺,這個時代背景下他們獲得消息渠道多且便利,見多識廣生命體驗比以前的年輕人要更深”,主導此次改版的《萌芽》社長孫甘露告訴澎湃新聞記者,讀者群體在不斷提升與成熟,雜志應該匹配這樣的閱讀需求。
孫甘露說:“我們始終在堅守青年文學的陣地,同時《萌芽》也希望引導青少年讀者熟悉與接近純文學。‘90后’、甚至‘00后’讀者還處于成長階段,如何把個人‘習得’與‘經歷’結合起來,就是文學作品要起到的作用?!?/p>
據悉,改版后的《萌芽》所收錄的文學作品將呈現一個“階梯式”的分布,除了目前作者群體的稿件采用,還將大幅增加成熟作家作品,并配以文學評論家對作家的訪談。《萌芽》編輯部主任徐敏霞向澎湃新聞介紹:“這些成熟作家的作品也代表著文學創(chuàng)作新人在未來一個階段所能達到的高度,可以對新人作者產生一定的示范性作用,有心的寫作者可以從中汲取不少養(yǎng)分。當然為了與《收獲》、《上海文學》等老牌純文學雜志相區(qū)別,采用的成熟作家作品題材也會與青年生活有關,‘不離青年’是《萌芽》自身的特點?!?/p>
新改版的《萌芽》頁數也將從80頁增加至112頁,為文學作品的選取提供更大的刊載空間。“目前《萌芽》上較少發(fā)表中篇小說,頁數增加后,文章的體量也就更為靈活,同時繁雜的細節(jié)將被取出,整本雜志欄目會更簡潔?!毙烀粝冀榻B。除此之外,一些版式設計上的細節(jié)也會相應跟上。改版后的《萌芽》將會采用新的封面設計,并使用綠色印刷技術。裝訂方式從原來的騎馬釘改成現在的膠裝,印刷方式從單色印刷變成了雙色印刷,紙張的質量也有提升。
對于雜志的改版,不少《萌芽》作者表示看好。從《萌芽》發(fā)表作品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的青年作家馬廣告訴澎湃新聞:“網文、故事會、讀者、文學期刊上的作品都是文學,而只有那些經過字斟句酌的打磨、冥思苦想而出的文字才更接近純文學。說得簡單點,精致的、引人思考的文字都是純文學。從這個角度來說,《萌芽》一直在朝純文學的方向靠近,從未偏離。我想改版轉型更多的是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對其文學性不構成任何傷害?!?/p>
“在教育體制沉悶時,《萌芽》告訴我們文章可以大膽寫;在寫網文就能賣大錢的浮躁環(huán)境下,《萌芽》又逆勢而走,特別‘贊’。”曾經的“新概念”作文競賽獲獎者,現已成為職業(yè)編劇、作家的金國棟如此評論。
孫甘露告訴記者:“也許人們對于文字的審美會隨著年代的改變而改變,但是直到今天,《萌芽》‘挖掘新人”’的定位一直不變?!?/p>
《萌芽》1956年創(chuàng)刊后,一年不到達到20萬份的發(fā)行量。作為青年作者的園地,陸文夫、孟偉哉、包玉堂等作家的早期作品或處女作均發(fā)表于《萌芽》。上世紀80年代,歷經兩次停刊后的《萌芽》又刊載蘇童、馬原等一批先鋒作家作品再度復刊,金宇澄早期作品《失去的河流》《馬語》也刊發(fā)于《萌芽》。幾代作家從《萌芽》起步走上文壇,《萌芽》被譽為“作家的搖籃”。1999年“新概念作文大賽”的推出,更讓《萌芽》家喻戶曉,月發(fā)行量最高突破50萬份,創(chuàng)造了原創(chuàng)文學刊物發(fā)行中“奇跡”。
在網絡媒體、新媒體沖擊下,傳統(tǒng)紙媒處境變得舉步維艱?!睹妊俊纺壳笆迦f本左右的發(fā)行量,與巔峰時期的四五十萬本不可同日而語,在自負盈虧的背景下,《萌芽》的此次改版依然存在不小風險。
微博時代,寫上140個字都嫌多,《萌芽》卻掉轉方向去維護傳統(tǒng)創(chuàng)作與市場的平衡。在孫甘露看來,與其說《萌芽》堅守的是紙媒這種載體,不如說《萌芽》堅守的是對文學的敬畏。“人還是需要對一定長度的東西保持關注,不能一直是碎片化、狹隘的思考?!睹妊俊芬獔猿炙奈膶W性與嚴肅性,不是怎么好賣就怎么做。紙媒并沒有走到消亡的那步,做好自己就會有市場。《萌芽》也在配合環(huán)境做一些嘗試,已經開通了微信公眾號,會每日推送適合在手機上閱讀的作品,淘寶店及微信微店上也可以購買雜志?!?/p>
金國棟向澎湃新聞記者回憶,他曾就雜志的商業(yè)化運作問題與《萌芽》執(zhí)行主編傅星交流,為何不對從《萌芽》出來的新人進行后續(xù)的包裝、出版工作?傅星回答:“《萌芽》是許多年輕作家初露鋒芒的陣地。讓新人展露出頭角,就是《萌芽》的這兩個字的意義。不管后面他們有沒有長成參天大樹,《萌芽》當好‘土壤’就行,接下來的發(fā)展空間,留給下一批人。”
文學雜志是否還有存在必要?
正如“萌芽”兩字的本義,《萌芽》喚醒了無數青少年心中的那顆叫“文學”的種子,使之破土而出,萌發(fā)新芽。
1999年初,《萌芽》雜志社聯合北京大學、復旦大學等7所高校,共同主辦了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大賽以“新思維”、“新表達”、“真體驗”為評比標準,向陳舊的語文教學模式下的應試作文發(fā)起一次沖擊。至今一連18年,已有近80萬人次參賽,更涌現了韓寒、周嘉寧、王若虛等具有社會影響力的青年作家。
金國棟回憶自己與《萌芽》的結緣:“《萌芽》是我們這代人的符號,很多學校的的課外讀物就是《萌芽》,它補足了我們在教科書外的一塊閱讀空白。除了經典文學,想獲得正統(tǒng)好看的文學,就去翻閱《萌芽》。通過《萌芽》,大家才知道原來我們偷偷摸摸在數學課上寫的東西,是有人懂的,而且有那么多讀者會‘點贊’?!?/p>
馬廣的長篇小說《明日不再來》正在《萌芽》連載,與很多新概念作文比賽獲獎從而走上文學道路的青年作家不一樣,家鄉(xiāng)在東北的馬廣是自由投稿到《萌芽》。他的《灌籃!灌籃!》等作品陸續(xù)在《萌芽》刊登,“《萌芽》采用我的投稿,讓我有了繼續(xù)創(chuàng)作的信心,才走上了文學之路,并準備一直走下去?!?/p>
然而當輕閱讀勝行、新媒體泛濫文字、發(fā)表門檻漸低,文學雜志是否還有存在必要?
金國棟說:“雖然如Kindle等電子閱讀工具也能讀書,但是喜歡看書的人還是不可能舍棄手捧紙質書閱讀的感覺。古人讀書講究焚香沐浴,人需要儀式感。《萌芽》的堅持會讓我們后悔回頭時,欣慰于還有東西在。”
馬廣給記者打了個比方:“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有種‘的確良’的新型布料特別流行,大家都喜歡的確良,不喜歡棉布。再看看現在,年輕人都不知道的確良為何物,但純棉的衣服大家都在穿。一時興起的潮流終會過去,文學雜志有必要存在下去?!?/p>
徐敏霞則從另一個角度給出了回答:“人們總是希望獲得一種身份認同感,希望自己是被挑選而出的。一旦發(fā)表成為了一件自由的事,人會有不甘心,這就是雜志的另一個功能,雜志背后的編輯組織代表的是一種標準?!?/p>
除了積極進行刊物改版的探索外,《萌芽》也在做一些文學活動的嘗試。今年八月,由上海市作家協會、《萌芽》、《聯合文學》主辦的“上海-臺北兩岸文學營”活動在上海舉行,來自兩岸的20位文壇新銳在上海共同生活一周,通過文學作品交流彼此的創(chuàng)作經驗。這是文學雜志首次進行這類活動的嘗試,結果反響出乎意料的好,“營員們非常認真,會自發(fā)利用空余的時間進行交流和切磋”,徐明霞告訴記者,這一活動會繼續(xù)辦下去,“希望搭建一個長期的平臺,讓這種交流成為一種常態(tà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