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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霞艷】《慈悲》:從“生”之萬象中走過-北京日報

2016年04月30日10:52 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申霞艷 點擊:

從真實中來,到荒誕中去

《慈悲》中主要人物的名字都與生相關(guān):水生、云生、根生、玉生、復生、強生,這是對生生不息的盼望,是生之圖騰,是對生之堅韌的頌歌。

從處女作《少年巴比倫》到新作《慈悲》,路內(nèi)一直堅持創(chuàng)作工廠題材的長篇小說,也藉此建立了明晰的寫作身份。路內(nèi)的敘述不同于蔣子龍《喬廠長上任記》、張煒《古船》和談歌《大廠》。意氣昂揚、大刀闊斧的時代過去了,主人公的豪邁氣息煙消云散。路小路到工廠跟著師傅成了吊兒郎當?shù)男』旎?,電工不過是換換燈泡,邋遢的老工人跟身材走形、形容庸俗的阿姨調(diào)情,小徒弟偷窺、荷爾蒙使身體震顫卻毫無出路,就這樣混著,把自己的日子混成灰色,把青春的生命混成一縷炊煙;謹小慎微、兢兢業(yè)業(yè)的水生在師傅死后也一度跌落為老混子,直到歷史掀開新的一頁,一代人的生命就像泛黃的書頁被翻過去。

工人的歷史某種程度上說就是現(xiàn)代化的歷史,就是民族國家的現(xiàn)代史。與老牌帝國漫長而緩慢的工業(yè)化變革不同,中國的工業(yè)化伴隨著革命的節(jié)奏忽揚忽抑,工人也在歷史的風浪中時沉時浮。要將二十世紀下半葉的幾次歷史風浪打包壓縮到一個工人的人生中,這需要心靈手巧,更需要以簡馭繁、舉重若輕,作者必須像蜜蜂一樣采過百花,才能將不同花味的蜜糖呈現(xiàn)給我們。

路內(nèi)最熟悉的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國營工廠的改制、社會的快速轉(zhuǎn)型,他將這段歷史繼續(xù)往前推,于是他慢慢見到了路小路的父輩、祖輩,見到了改革開放初期,見到了“文革”、饑荒,見到低至塵埃里的人——那是些夾著尾巴的人、最低限度的人,這些人讓我們忘記了人還有可以直起來的腰,還有一個內(nèi)部的自我。路內(nèi)將敘事鏡頭反復調(diào)試,擴大、拉近、推遠、聚焦……他像一個耐心的攝影師,試圖拍出工廠的全景和分鏡頭,他筆下二十世紀后半葉那段歷史從真實中來,到荒誕中去。

在《少年巴比倫》中我們能看到王小波對路內(nèi)籠罩性的影響,還有剛開始寫作時對于言辭尤其是詩意和抒情的癡迷,那些樹葉的沙沙聲至今伴隨秋風縈繞耳際。生于1970年代的工人路小路坐在馬路邊,對“80后”女詩人講述自己那不羈的成長史,黑色幽默,不堪的身體啟蒙,滑稽可笑的初戀?!洞缺分酗h蕩的是余華《活著》和《兄弟》的影子,簡潔、節(jié)制而平靜地敘述,以冰山寫海洋,以有見無,虛實相生,讓人物坦然走向他的命運,并讓個人卑微的歲月融進延綿的人類長河。慈悲心涌起,方能穿透善惡,萬物等量齊觀?!洞缺分校S的地址從過往的戴城移到了蒼茫的長江邊上,工廠被抽象化了。苯酚是一種香氣撲鼻卻有毒的化工產(chǎn)品,氣息是《慈悲》的核心意象。苯酚廠離水生的老家土楊鎮(zhèn)并不太遠,這不太遠的距離卻耗盡了兩代人的生命。

將歷史風浪“打包”于一個工人

按推算,水生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水生十二歲時遭遇“自然災害”,與家人分兩批逃難來城里投奔當工人的叔叔。水生的父母死得下落不明,河水帶走了他們的尸體。叔叔讓水生去念工專,嬸嬸說:“水生,本來應該讓你十八歲參軍去的,但是你叔叔說,你爺爺就是參軍死的,還不能對外說參的什么軍。參軍是光榮的,你叔叔比較落后。你不要記恨,去念工專吧。做工人就不會餓著了?!币粋€沒有多少見識的家庭婦女的言語里邊蘊含著歷史復雜的真相。這樣的家庭和父母餓死給水生打上了膽小的印記?!白龉と司筒粫I著了”,這是嬸娘最素樸的考慮,接下來是叔叔對水生留個三成饑和三分寒的教育。水生聯(lián)想到了苯酚廠里的三分毒,苯酚是香和毒的混合體。在芳香的掩護下毒氣對人潛移默化,苯酚廠大部分人因慢性中毒致癌。同時這種奇異芳香也讓人的精神麻木,意氣消弭,工會的練練字,車間的耍嘴皮。水生的叔叔只能寄意于酒,最終死于醉酒。水生目睹并參與了工廠的興衰,他與苯酚廠糾纏了一生。

死是如此輕易如此草率。饑餓是魑魅魍魎的陰影,饑餓是生命的敵人,我們每個人來到世界就是為了與饑餓進行拉鋸戰(zhàn),這是卑微的動物性的活著。鄉(xiāng)村如是,工廠亦如此。工廠內(nèi)部是逼仄到叫人窒息的,苯酚的毒氣侵襲人的骨髓,流言、告密卻叫人直不起腰來。水生是個受過教育、理性、有愛心、有正義感和責任感的普通人。他尊師學藝,娶了師傅不能生育的女兒,但是發(fā)生在師兄根生身上的劇變,工廠內(nèi)部的壓抑、緊張,工作的無意義慢慢改變了他,將他從一個謹小慎微的人變成了一個老混子,一個熟稔的技術(shù)骨干的才華只能用于幫同事申請補助和滾桶表演。是靠了生之本能,水生才能在人生萬象中坦然地走過去,走過餓死的父母、下落不明的弟弟、師傅的骨癌、寡婦鄧興妹的失足致死、叔叔的醉亡、師兄的自殺、老婆的病故、同伴鄧思賢的猝死……

在水生將叔叔的骨灰送回老家之后,回到城里碰到游行,水生問玉生游行什么,玉生打哈欠說:“今天打倒四人幫。”大歷史就這樣在女性的口中翻開了新的一頁。老一代工人故去,水生“滾桶大王”的歷史也隨之結(jié)束。被遺棄的文憑重新被想起,知識就是生產(chǎn)力帶來了水生命運的轉(zhuǎn)機。

思想解放也伴隨著欲望的涌動,惡也從所羅門的瓶子中跑出來,新的問題接踵涌現(xiàn),告密、行賄、陰謀、幫派繼續(xù)。國營工廠很快就走到了末路,在國有資產(chǎn)私有化的過程中資本與權(quán)力再度結(jié)盟。最終技術(shù)工人水生和鄧思賢用自己的設(shè)計圖紙搞垮了自己工作一生的工廠,這是莫大的反諷。被競爭擊垮的東順廠卻順勢投資建起了寺廟,養(yǎng)了一批假和尚,云生夾雜其中。他頭上散亂的七個疤使水生想起遺忘多年的弟弟。父親急中生智將炒熟的豆子放進云生的帽子里才躲過劫難。豆疤是饑餓留在云生身體上的永久烙印。如此赫然的標記卻沒能阻止我們進入一個善惡不分、贏者通吃的時代。身體的饑餓解決之后我們遭遇了更嚴峻的精神饑餓。假廟、假和尚能夠解決時代的難題嗎?

從人性理解歷史

“70后”在處理歷史的時候,摒棄了宏大敘事的成規(guī),更多地接受了新歷史主義,不把歷史單向度地理解為階級斗爭史,試圖從人性中出示自己的理解。路內(nèi)盡量為工廠祛魅,機器的轟鳴并不能讓人找到意義,相反機器鉗制、奴役工人。工廠就像封閉的染缸,將工人規(guī)劃成機器上的螺絲釘,不接受規(guī)訓則意味著懲處。小說開篇就寫到閥門,閥門也是工人生命的開關(guān)。根生正直青春期,愛情沒有著落,憋著的勁沒處發(fā)泄,用腳踢閥門,他全部的罪不過是踢一下閥門和愛一個寡婦。根生死亡,江湖義氣隨之寂滅。

面對一串串悲傷的故事和打擊,水生只能“走過去”,像《活著》中的福貴一樣徒然面對家人的死亡以及朋友的不辭而別。玉生這個常年病懨懨的人才是美與愛的象征,可是她不能生育。她愛美,喜歡花,潔凈,她讓水生不要重蹈父親的覆轍,不要去申請補助,不要去參加滾桶比賽,玉生是讓水生沒有最終墮落的支柱性力量。她并不偉大,她平常不過,潔身自好,病態(tài)的身體中藏著一顆清朗的靈魂,精神始終向著太陽,到底將兔唇的養(yǎng)女培育成一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

技術(shù)工人水生“搞垮”了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工廠,在工廠的大地上卻興建起假寺廟……當路內(nèi)寫下《慈悲》這個標題,心里一定涌上言辭無法傳意的萬千秋水。工廠就是他青春記憶的焦點,苯酚的劇烈香氣和毒氣隨風飄散,四通八達,抵達歷史的各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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