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2月03日13:27 來源:《文匯報》 作者:許旸 點擊: 次
年前一個午后,踩著華師大二村吱吱作響的紅漆木質樓梯,記者前去著名文學理論家徐中玉老先生的家拜訪。走進朝南的房間,柔煦的光線透過窗籠罩在徐老先生笑瞇瞇的臉龐上。他忙不迭要起身招呼,記者連忙扶住,湊在老人家耳邊提高音量:《文匯報》來看望徐老先生啦!祝您新春愉快!
“好,好,謝謝。大家都好?!毙熘杏衽c記者握手后,一字一句笑呵呵地說。很難想象眼前的面孔歷經(jīng)百余年塵世滄桑,但平和的表情與語氣,勾勒出老人樸素的一面。農歷正月初二恰是徐中玉壽誕,迎來103歲生日的老人家目光矍鑠,只惜記憶力大不如從前。最近一年多,聽力衰退許多,卻不愿戴助聽器,寧可與人大聲交談。一如走過半個多世紀的學術之路,自有其固守與堅持。
生日與春節(jié)重疊,最讓老人家高興的,是小兒子徐銘夫婦年前從美國返滬了。徐銘告訴記者:“看護阿姨回老家過年,我們接棒照顧父親。好在心血指標都達標,身體無大礙。他是我們的主心骨,父親在,我們就是團團圓圓的一大家子?!?/p>
哪怕整理發(fā)掘“故紙堆”,也激蕩著時代濤聲
90多平方米的居家空間簡樸至極,舊家具散發(fā)著歲月沉淀過的懷舊味道。書櫥里、窗臺邊、桌子上,到處都是一摞摞資料與藏書。其中,多個版本的《大學語文》教材尤為醒目,由徐中玉主編并開創(chuàng)的這部教材出到了第10版,累計發(fā)行3000萬余冊,全國約2000所高校使用。
兩年多前,徐中玉接過第六屆上海文學藝術獎終身成就獎的獎杯,不少觀眾從電視直播鏡頭里,了解了這位學者的卓著成就——自1952年到華東師范大學執(zhí)教,徐中玉先后任華東師大中文系主任、文學研究所所長等。
他主編了中國文藝理論界核心期刊《文藝理論研究》,以及《古代文學理論研究》《中文自1學指導》,他所編著的幾千萬字文論著作,涉獵廣博,從靈動的蘇軾講到犀利的魯迅,從雄渾的托爾斯泰談到激昂的高爾基。更不消說,2013年徐中玉捐出生平積蓄100萬元和5萬多冊藏書,設立“中玉教育基金”,這個決定感動了許多人。
在徐中玉的弟子、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毛時安看來,徐老無論做什么課題,都強調求實、緊扣當下,不盲從社會思潮或所謂權威話語,形成了以傳統(tǒng)文論為立足點塑造民族文藝學的研究格局,在業(yè)內享有崇高聲譽?!霸诤芏嗳搜劾?,徐先生所治古代文論,原本是青燈黃卷、大體與世隔絕的書齋里的學問。但先生從來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相反,他的古代文論研究關切著自己所處的時代,面對著文學現(xiàn)狀的需求。在他對故紙堆幾十年如一日孜孜汲汲整理發(fā)掘中,我們總是可以聽到時代濤聲的有力激蕩,總是有著強烈的現(xiàn)實針對性。”
一直到90多歲高齡,徐中玉還伏案主編刊物和教材、寫論文。在文學理論界人士看來,徐中玉很少耽于清談,耽于空疏,是少見的行動型且行動高效的學者。“勤勉做學問在徐老看來,并不是苦差事,何況徐老也常給自己的生活添一點糖——近幾年春節(jié),弟子們一起上門拜年時,都不忘拎兩盒徐老最愛的椰子糖。
他曾宣布:畢業(yè)論文可用文學作品代替
被人惦記著,是幸福的。徐中玉桃李滿天下,邁入期頤之年后,仍時常有學生后輩從各地及海外前來探望他。
在學界不時被提起的是,徐中玉在擔任華東師大中文系主任期間宣布,創(chuàng)作上取得成績的學生,畢業(yè)論文可用文學作品代替,一改以往硬性的單一考試要求,激發(fā)了學生的創(chuàng)作激情。現(xiàn)任《上海文學》社長的作家趙麗宏曾以一本詩集交出了畢業(yè)論文,至今感恩老師?!俺宋?,作家孫颙、王小鷹當年分別拿出小說等作品。先生遵循傳統(tǒng)之道,也大膽創(chuàng)新,無門派之見。他告誡我,文學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要重視文藝理論;多讀書,對創(chuàng)作有好處?!毙熘杏褚恢狈磳ρb腔作勢、無病呻吟的文章,在他看來,有些文學作品之所以顯得灰色而乏味,就是因為作者不是從活生生的現(xiàn)實中,而是從若干生活的公式概念中汲取主題和形象。作家應當有一種對于人的靈敏的感覺,不僅要看到人物頭發(fā)的顏色、皮膚、臉部線條、衣裳,一定還要窺見人的靈魂。
拜訪行將結束,徐老送記者到門口,揮手告別。記者回頭時,他還在目送,那目光是堅守也是期盼。恰如書中曾寫下的新年寄語:“不必去等候明天,下禮拜,下月初一,或者甚至一定要等到明年的第一天,每一天都可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