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1日10:11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沈河西 點擊: 次
1957年,巴金和靳以創(chuàng)辦了新中國第一份大型文學刊物《收獲》。六十年一甲子,這份刊物構成了大半個中國當代文學史。12月9日下午,“文學家園——慶祝《收獲》創(chuàng)刊60周年”座談會在《收獲》所在地上海市作家協會舉行。莫言、賈平凹、蘇童、余華、王安憶、格非、阿來、遲子建等近六十位中國重量級作家齊聚一堂,共同慶祝這份中國最有名的文學刊物的六十歲生日。
紀念儀式
上海市作家協會主席王安憶在致辭中說到,“似乎《收獲》有一種暗示,暗示著生活當中再怎么變化,都有不變的東西。我們作者就是在尋找永遠不變的東西?!?p style='text-indent:2em'>
而《收獲》現任主編程永新談道,年輕時并不懂巴金先生給《收獲》制定“出人出作品”、“把心交給讀者”等辦刊方針蘊含的厚重分量。幾代中國作家齊聚一堂的時刻,程永新最想說的是:歡迎回家。寫作就是回家,文學就是家園。
好好寫稿,為了《收獲》,好好寫稿,必有收獲
在發(fā)言中,莫言談到,他粗略翻了一下,自己在《收獲》發(fā)表了6個中篇、6個短篇、1個長篇。讓莫言感到暗暗得意的是他還在據說從來不發(fā)話劇的《收獲》上發(fā)表了一部話劇。莫言開玩笑說這是他的一個小陰謀,這就是他的長篇小說《蛙》后面附加了一個話劇劇本。
在莫言心中,他在《收獲》投稿、發(fā)稿、寫稿的歷史也是他個人歷史的構成部分,也是他和《收獲》刊物之間的心靈契約。千言萬語,莫言總結了兩句話:一句就是好好寫稿,為了《收獲》,另外一句就是好好寫稿,必有收獲。
在發(fā)言中,來自東北的作家遲子建除了為《收獲》祝壽之余,也談到對于自己以及中國文學的期望和驚醒:“每個作家都在固守一個家園,就像一塊地,我們每年要出糧食,不停打,我們作家也面臨一個困境,有機肥用的少了,可能化肥多了,這個土地多年的耕耘變的有可能貧瘠。文學也是這樣,在對《收獲》抱有尊敬的同時,我們也要提醒自己,我們在耕耘這片地的時候是否有機的含量少了,是否深耕的機會少了?”
賈平凹在發(fā)言中把《收獲》比作田野,生長著新時期以來所有的莊稼,而他是一顆土豆,他在收獲著,也在被收獲著。他獻給《收獲》一句古話:受命于天,壽而永康。
《收獲》不媚俗、不跟風、不拜金
在這次座談會上,有三位“80后”、“90后”嘉賓。一位是以《人到中年》一舉成名的女作家諶容,她今年82歲。她談到,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一個刊物能夠存活60年非常不容易,尤其是《收獲》這樣一個純文學刊物,“它不媚俗,不跟風,也不拜金,所以我很尊重這個刊物,我也愿意跟這個刊物有很密切的聯系?!敝R容希望再過十年,《收獲》依然保持這樣的姿態(tài),依然像今天這么好。
黃永玉今年94歲高齡,是在場作家中年紀最大的,自2009年起,他的自傳體小說《無愁河上的浪蕩子》已經在《收獲》上連載了9年,他開玩笑說,感謝《收獲》這個“寬宏大量的雜志”連載他的“破文章”,而且黃永玉還表示,“我現在94歲,不知道能寫到多少年,或者寫到明天就完了,但是我希望寫下去。因為我對這個世界感覺太有趣了,我很希望能夠寫下去,但是不給我時間我就沒有辦法了,我的那些經歷就有點可惜?!?/p>
另外在場的一位高齡嘉賓是90歲的《收獲》老編輯彭新琪,1957年《收獲》創(chuàng)刊的時候,她就是編輯部的一員。在彭新琪的印象中,巴金、靳以兩位主編非常和諧,互相尊重,互相愛護,互相支持,大家都在挑起重擔,從他們身上,她感受到的是“文人相親”。90高齡的彭新琪帶著一絲感傷的口吻說道,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參加《收獲》的會了,但看到很多老作家讓她非常高興。彭新琪的發(fā)言收獲在場作家們最熱烈的掌聲。在《收獲》六十年的歲月里,成就這份雜志的除了一個個閃亮的作家名字,還有在幕后默默付出的編輯們。
對于編輯們的默默付出,作家孫颙特別提到,在市場經濟的今天,《收獲》一直不做廣告,因此受損最多的是編輯,編輯的工資獎金就少。孫颙記得,曾任《收獲》主編的李小林從不說自己工資獎金少,她想的是無論如何要想辦法給作家們加稿費。孫颙也記得已經不在世的《萌芽》雜志前主編趙長天也跟他討論過好幾次關于加稿費的事情?!八矣懻摿撕脦状渭佣嗌伲f每千字加到八百塊,說如果這樣的報告上去,這樣批下來,全國的雜志和出版社要把我們打死,因為人家加不了,最后我們折中,每千字希望加到五百塊,后來宣傳部給錢了,這件事情就是這么做成了。但是上面批這個錢的時候說過,一分錢都不準發(fā)給編輯,只能用于加作家稿費,所以編輯們還是沒有加錢,我今天說的這個話比較庸俗,但是實際上應該想到他們是無私奉獻的?!?/p>
如果有第二個一輩子,再寫小說還希望能在《收獲》上發(fā)表
關于《收獲》,作家們都不吝以最動情的語言來表達自己對于這份刊物的情感。譬如蘇童,他最重要的作品都是在這份刊物上發(fā)表的。他說:“我覺得對于《收獲》來說,似乎怎么贊美都不過分,都是安全的,贊美《收獲》必須都是安全的。關鍵問題在于贊美了這么多年,都是真誠,都是真心的,怎么贊美出新意來,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我剛才在想用什么比喻,用什么物質,我突然想起一個鉆石廣告,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這就是《收獲》。
而久未露面的馬原也動情地講到:“我覺得一輩子挺含混的,如用一甲子定義一輩子,過第二個一輩子的時候,如果有誰的召喚非去不可,那一定是《收獲》。如果可能的話,再寫小說還是希望能在《收獲》上發(fā)表,這份敬意可能會一直到底?!?/p>
作家陳村依然記得四十年前,到《收獲》編輯部辦公室樓來玩的場景。他說那時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今天我們偶然開一次會,沒有那時候感情深了。在那個年頭里面,我覺得蠻好的,我們也都是年輕人,年輕的時候大家也沒有什么山頭,也不像后來會隔著山頭,那時候會一起說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覺得挺好。”陳村還講到一件趣事,他把一篇叫《給兒子》的小說給了《收獲》編輯,而稿子發(fā)出來后,他真的生了兒子,因此陳村覺得他跟《收獲》有一種善緣。
每次來《收獲》,就像回家
在場許多作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每次來開《收獲》的會就像回家,比如格非就講到,他第一次跟《收獲》編輯們打交道的時候就感覺到《收獲》的氣氛跟其他地方很不一樣,“它確實有一種團結、協作的氛圍,一個家庭的氛圍。每次跟不同的編輯打交道,他們請我吃飯,到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吃飯,就是一個家庭的感覺?!?/p>
對這種家的氛圍,余華也是感受最為深切的其中一位,他開玩笑說每次來《收獲》所在的上海作協大樓,根本不需要別人指引衛(wèi)生間在哪里,“這里我太熟了,幾十年都沒變過”。在這三十年里,《收獲》對于余華來說不僅意味著一份刊物,也意味著一個地理坐標。他回憶起1988年的一件往事。“我去華師大看格非,在格非的宿舍里面住了一夜,第二天我準備回嘉興,格非挽留我多玩幾天,他說我?guī)闳ァ妒斋@》,我就決定留下來了,就在格非那多住了一個晚上。我們兩個人坐公交車到了《收獲》編輯部,所以我覺得這種情感哪怕再過十年,格非跟我說你多待一天我們去《收獲》,我們兩個人還會多待一天,仍然會過來?!?/p>
河北作家張楚也用文學化的語言講述了《收獲》給他的感受:每次想起它就感覺想起了南方的外婆家,那里燈火怡人,表哥表姐等著我回來吃晚飯。
作為海外華文文學的代表之一,張翎說她是沒有家園的,她真正的家園就是文學?!澳鞘且粋€不需要國界,沒有地界,不需要護照和簽證的地方,那是我真正有歸屬感的地方,我覺得《收獲》是給我歸屬感的地方?!?/p>
每次給《收獲》投稿,都覺得投的是處女作
談到《收獲》,在場早已功成名就的作家依然更多的是敬畏,或者按照李洱的說法,“不管是多么大牌的作家,當他投稿給《收獲》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投的是處女作,而且這個處女作會成為他的成名作和代表作,只有《收獲》這本雜志才能給作家?guī)磉@樣的感受?!?/p>
而這樣的感受除了源自這份雜志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也源自編輯們的敬業(yè)和認真。李洱談到,他印象中全國只有《收獲》會把原稿重新退給作家,編輯在上面做的改動都非常精彩?!拔业母遄蛹倪^去之后,回來之后這里加上一句話,那里刪掉一句話,我琢磨為什么加這句話,原來是提醒我注意說的節(jié)奏,因此《收獲》對作家也是一種提醒?!?/p>
戈舟也談到這種給《收獲》投稿時的感受,他說每次給《收獲》投稿還是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覺得始終有這么一個刊物給我們這些作家能夠保持這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感覺,這種有不安感的刊物可能對于我們的寫作是非常好的參照。”
在須一瓜心里,她對《收獲》嚴格的審稿流程記憶猶新,一想到要經過一個比較嚴格的過程,她就有點害怕,不知道會不會被卡住。
有《收獲》在,就是我們文學的信心
在六十年的歲月里,《收獲》有一種神奇的向心力,它把很多原先處在文學圈之外的文學青年吸引進來,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譬如盛可以就是其中一位。盛可以還記得15年年,她辭職去東北,突然想寫東西,但也不知道可以寫什么,對寫小說也沒有太多的概念,就在無親無故的狀態(tài)下,在一個出租房里像個野孩子一樣寫東西,后來在網上發(fā)表的短篇小說意外被《收獲》的編輯看中了,就發(fā)表在了《收獲》上?!霸谖胰松斨凶蠲悦5臅r候,《收獲》給了我一個方向,讓我覺得我可以走這條道路,這么15年我也找到了我活著的意義,甚至我活著的尊嚴都找到了。”
另一位因為《收獲》而走上文學道路的是袁敏。1976年的她還是浙江一家絲綢廠的工人,她寫了一篇散文,很幸運地參加了《收獲》在浙江東海辦的筆會,還和《收獲》編輯李小林同住一個房間。李小林告訴袁敏,回去后寫個小說寄給她。后來她寫了一篇小說《天上飄來一朵云》,寄給了李小林,竟意外發(fā)表了,如果沒有李小林的鼓勵,就不會有袁敏后來的文學道路。
《收獲》也給很多在創(chuàng)作道路上遭遇挫折的年輕作家信心。譬如王小鷹回憶到,在八十年代的時候,有很多評論家批評她的小說是講小資,寫得不大好之類,覺得我不能夠寫作品。后來王小鷹的中篇《一路風塵》在《收獲》發(fā)表,她一下子信心就來了,覺得自己還是能寫小說的?!拔矣X得有收獲在,就是我們文學的信心,”王小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