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4月25日14:23 來源:思南讀書會 作者:思南讀書會 點擊: 次
從左至右為東君、程德培、張定浩
4月17日下午,作家東君攜作品集《面孔》做客第364期思南讀書會,與評論家程德培、張定浩一起探討小說、詩歌和散文的跨界寫作,尋找小說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
《面孔》既可以說像小說、像散文、像詩歌,又可以說三者都不像。程德培談到,《面孔》一共有四部分,第一篇《面孔》由339個片段構(gòu)成,第二篇《拾夢錄》有13幕,第三篇《異人小傳》寫了16個民間流傳的異人,只有第四篇《卡夫卡家的訪客》可以說是嚴格意義上的中篇小說,“《面孔》是不是詩歌的詩歌,不是小說的小說?!?/span>
東君表示自己一直想尋找這樣一種小說:“它有小說的外衣、散文的軀殼、詩歌的靈魂?!彼劦?,當代詩歌有很多不同的寫法,如以口語入詩、以散文入詩,小說的元素也可以被引入詩歌,“既然詩歌可以越來越敞開,小說是否也可以融入更多元素?比如詩歌、散文的元素等等,于是我產(chǎn)生了一種文體破界的沖動?!?/span>
張定浩認為,與詩歌的修辭手法“隱喻”相似,《面孔》將不相關(guān)的事物直接并置,產(chǎn)生的效果就像“縫紉機和雨傘在手術(shù)臺上邂逅那般美麗”——“從一樣熟悉的事物奔跑向陌生的事物,就產(chǎn)生了一種加速度,進入另一個時空,讓讀者仿佛在游樂場坐過山車?!?/span>
這種“加速度”讓讀者產(chǎn)生“懸置感”?!睹婵住分杏羞@樣一個段落:“甲說:一個老人站在田頭,我不知道他的雙腿是剛從泥土里拔出來,還是即將埋進土里面。乙說:一個家庭主婦,提著簡便行李站在門外,我不知道她是遠行歸來,還是正要出門。丙說:一封信擱在桌子上,我不知道這封信是剛剛收到,還是正要寄出去?!比齻€場景都是一種“懸置”,不知是開始還是結(jié)束、往前亦或往后?!皯抑谩钡臓顟B(tài)能夠容納各種可能性的存在、激發(fā)更多的潛能。
張定浩說,“不論是小說還是詩歌,每種文體都有自己的尊嚴?!睹婵住酚巫咴谖捏w邊界之間,有種不愿意被束縛的感覺。他(東君)希望寫出不像詩歌的詩歌,不像小說的小說,這并不是在通過跨界的方式彰顯自己,而是自然而然的創(chuàng)作欲望?!?/span>
受到廢名創(chuàng)作觀念的影響,東君認為,寫小說就是在寫語言,語言寫到深處,是在追求一種意境,這種意境有時候是可遇不可求的,“小說創(chuàng)作就像走進一片未曾走過的森林,寫完第一句不知道下面如何走,不知道結(jié)局是什么樣,這正是小說的迷人之處。”
他談到,寫小說最好狀態(tài)是“忘路之遠近”。能否舍棄一切功利計較,是漁人之路和問津者之路的根本區(qū)別。漁人之路是無意為之,忘路之遠近,走進一片桃花源,發(fā)現(xiàn)了新天地。小說創(chuàng)作也是如此,刻意為之反而很難記住當下狀態(tài),寫不出感覺。
但是,東君在創(chuàng)作《面孔》中也設置了很多限制條件。比如篇幅基本是片段式寫作,從幾十字到幾百字不等;內(nèi)容都是無名者,對時間、人名等都作模糊化處理;人稱都采用第三人稱敘事。
他說,“和格律詩的寫作類似,越是給某種文體設限,它的獨特氣息就越能展現(xiàn),設置限制條件反而能夠讓寫作自成一派天地。就像賈島的《尋隱者不遇》,四句詩由幾個簡單的意象構(gòu)成,卻像小說一樣寫出了多層轉(zhuǎn)折?!?/span>
程德培談到,《面孔》有點像生活,無影無蹤、七零八落又永不停歇,沒有開頭和結(jié)尾。法國作家羅蘭?巴特也寫了很多“碎片”,如《戀人絮語》等。好的小說就像萬花筒一樣,由無數(shù)個彩色的玻璃碎片構(gòu)成,旋轉(zhuǎn)一下圖案就會改變。
張定浩認為,小說很多時候是生活的簡化,生活看不到結(jié)尾,小說卻總要虛構(gòu)一個結(jié)尾。東君選擇寫詩或詩一樣的小說,或許是因為詩歌并不需要結(jié)尾,它可以隨時開始、隨時結(jié)束。生活不是為了某一個瞬間服務,詩歌也不是為了某一句或者某一個情節(jié)服務,某種意義上詩歌可能更加接近于生活本身。
在《面孔》中,東君以速寫筆法召喚出數(shù)百張無名者的面孔,捕捉他們某一瞬間的動態(tài),就像龐德的《地鐵車站》:“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般顯現(xiàn);濕漉漉的黑枝條上朵朵花瓣?!?/span>
張定浩談到,很多時候人們很難了解自我,需要通過他者去認識自我。在一個他者消失和自我無限蔓延的時代,小說家需要彰顯那些不可知的人群中幽靈般的面孔?!啊睹婵住敷w現(xiàn)出了一種節(jié)制和分寸,作者把小說的主體局限在某個很小的位置里,去接受那些不可知,同時也去呈現(xiàn)那些謎一樣存在的他者和無名者?!睹婵住分械拿恳粋€段落,都是一個深淵或者一團黑暗,讀者可以帶著自己的經(jīng)驗參與小說,在黑暗里尋找新的事物。”張定浩說。
程德培表示,一個人的眼睛能夠看到很多東西,卻無法看見自己的臉,所以才產(chǎn)生了鏡子和鏡像,產(chǎn)生了他者。在《面孔》中,作者使用第三人稱寫作,實際上是無法使用第一人稱,因為一個人無法看見自己,鏡中的面孔只是虛幻的景象。
此外,張定浩提到,《面孔》里的短章與音樂即興小品相似,如五六節(jié)使用了同樣的開頭,但其中又有不同的變奏,就像音樂的和弦在一個主題中不停地變位。這些短章連在一起閱讀,就像一個音樂家?guī)е康男摒B(yǎng)和過去的經(jīng)驗在瞬間演奏出來的樂章,可能在下一個瞬間就會變化,但在那個瞬間依然擁有自身的結(jié)構(gòu)。
東君同樣感受到了作品中的旋律感?!睹婵住肥褂昧恕岸洹钡囊庀笞鳛榉饷嬖O計,四篇作品就好比是交響樂中的四個樂章,“耳朵是用來聆聽的,文字也不一定是用來看的,有時可以用來聽,在閱讀時會有作者獨有的聲音在心中浮現(xiàn)。”
思南讀書會NO.364
撰稿:法雨奇
改稿:陳 思
攝影:遲 惠
編輯:江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