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鷗與波濤相遇:最高意義的批評是寫作
2023年04月26日11:18 來源:思南讀書會 作者:思南讀書會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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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9日下午,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郜元寶、上海文藝出版社副社長李偉長、《文學報》評論部主任傅小平做客思南讀書會401期,圍繞文學報創(chuàng)刊40周年文集《如海鷗與波濤相遇:三十九位中國作家的文學課》,從評論、出版、新聞的不同角度講述各自對當代文學場域的認識。傅小平擔任主持。《如海鷗與波濤相遇——三十九位中國作家的文學課》回望了文學報創(chuàng)刊四十多來的溫暖旅程,遴選出王蒙、遲子建、阿來、莫言等三十九位中國作家的創(chuàng)作談、演講、隨筆札記、談藝錄等,對當代文學多元遼闊又生動深刻的圖景進行了個性化展現(xiàn)。關于書名,郜元寶認為用海鷗與波濤來比喻作家與評論家非常恰當,他說:“作家和評論家相遇的可能性太多了,相遇的方式也太多了。就如波濤和海鷗一樣,不僅海鷗善于飛行,波濤也千變?nèi)f化,而在海鷗和波濤之外還有廣闊的天地,像文學世界的寫照?!?/span>在李偉長看來,《文學報》一直像一盞追光燈,是中國文學乃至一些世界文學重要的觀察者。在這種觀察中,雖然難免帶入編輯個人的眼光,但是無論是個體眼光還是綜合性打量,都能描述一個全貌。作為出版人、評論家與文學活動的策劃人,他認為這種觀察是一座“富礦”,借助這樣專業(yè)甚至職業(yè)的觀察者,才有可能走進迷霧一般的文學現(xiàn)場。他談到,在這本書中,39個作家的文體都不同,但每位作家都在真誠地討論他的作品、他的思考、他理想當中的小說狀態(tài),以及他遇到的困難。李偉長說:“我特別愿意聽小說家談困難,談如何跟這些困難進行搏斗。這些困難都是一個作家難以逾越和他們需要面對的東西。這本書像一把鑰匙,可以打開很大的世界,當然也取決于我們想去打開的門和鎖有多大?!?/span>傅小平表示,《文學報》開設專欄的初衷是讓作家發(fā)出更多的聲音。他提出兩個問題,一是作家善于寫創(chuàng)作談或者善于評論,對本身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二是評論家是否擔心作家搶他們的飯碗,因為作家的評論有時甚至比評論家更有關注度和深度?郜元寶引用了一句古語“肺腑而能語,醫(yī)師面如土”。如果肺腑能說出病癥,醫(yī)生就失業(yè)了,那如果作家把問題全講出來了,還需要評論家嗎?但問題沒有這么簡單。他說:“知心好友聊天,一方說得好,對方就跑掉嗎?知心好友之間,一方一句知心的話,會引出對方更加知心的話,這才有靈魂的碰撞。”他提及汪曾祺曾將自己陌生的評論家李國濤所做的評論作為小說集序言,“可見作家和評論家如果同時寫評論文章,對于膽怯的評論家來說,怕?lián)岋埻耄粚τ谟械讱?、有真正求知心、對作家?chuàng)作奧秘有探求意識的人,他求之不得。其實,雙方都是求之不得的?!?/span>作為一直在文學現(xiàn)場的評論家,李偉長有過類似的擔憂。他笑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書評就是關于一本書的相對專業(yè)、真誠的營銷廣告,而許多作家都比大部分書評人寫得更好看、深入且友情,或者說更有“手感”。但從另一方面來說,讀者對于作家和評論家的期待值不同。“當我們看作家創(chuàng)作談的時候,我們會下意識把他的創(chuàng)作談和創(chuàng)作進行連接,但又會期待他不要僅僅只談自己的小說,可以談一些更普遍意義上的文化問題、文學問題包括個人的經(jīng)驗等等。面對評論家時,我們希望看到一個冷靜、客觀、準確、清晰的剖析,期望批評家給出更多的意見、價值判斷以及文學脈絡?!崩顐ラL說。同時,書中的創(chuàng)作談讓李偉長很受啟發(fā)。比如阿來在創(chuàng)作談中提出作家如何去書寫當下發(fā)生巨大的變化,李偉長說:“一個好的小說家不會在這里談方法論,不會告訴你應該怎樣寫小說,但可以提醒我們應該關注哪些問題?!?/span>在閱讀創(chuàng)作談中,對于作家談別人的寫作和思考的部分,傅小平信任;對于作家談自己寫作的部分,他會有所保留。因為在大眾媒體的環(huán)境下,他擔心作家是否真切地表達了自己的實際想法。此外,還有一些作家創(chuàng)作談和小說有著巨大的落差。李偉長回應,事情背后的很多信息藏在敘述中,秘密之所以稱之為秘密,就是因為不同的人在用不同的方式講,以及講到什么分寸與尺度。從這個意義上講,他不會把剛才的問題當一個問題,“看作者講這個事,講得非常有趣、非常好玩,有自己的觀察,我會把它當一個好文章來看。更善意地講,如果一個人真的談小說談得特別好,而他又從事創(chuàng)作的話,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會寫得不錯。”傅小平提出,一種作家一直在蹲點寫作,一種作家一直在四處漂流,如何看待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體驗?李偉長舉出納博科夫談論的包法利夫人中的一個例子。包法利夫人和查理見面時,他們注意到窗戶的玻璃上爬著一只蒼蠅。納博科夫覺得“爬”字,翻譯得不是很準。蒼蠅在玻璃上如何行走?它們都是搓著手走的。如果重點闡釋這個細節(jié),為什么福樓拜注意到一只搓手的蒼蠅呢?這個蒼蠅為什么搓手?從生物學上講,蒼蠅搓手有清潔作用。還有一種生物學觀點,認為蒼蠅搓手是一種性的吸引。這個細節(jié)用在《包法利夫人》中,就非常耐人尋味了,因為小說開始包法利夫人是一個渴望真正愛情的女人。兩種解釋似乎都說得通,但問題馬上又來了,福樓拜寫的時候,可能想到這么多嗎?“有時候我會理解為碰巧,碰巧蒼蠅出現(xiàn)在福樓拜的眼里,碰巧蒼蠅正在搓著手,碰巧出現(xiàn)在查理和包法利夫人見面的那個瞬間。所以,不管是歷史經(jīng)驗還是現(xiàn)實生活的體驗還是已經(jīng)被驗明的經(jīng)驗,通過各種渠道抵達心靈的時候,都能讓心靈變得更加飽滿?!?/span>郜元寶認為,固定在一個地方,不一定不好。跑來跑去,也不一定不好。他同樣提到了阿來,曾經(jīng)有人對阿來的創(chuàng)作提出質(zhì)疑,有的國際漢學家認為阿來的藏族身份可疑,有的漢族讀者則認為阿來的作品太過神秘。后來,阿來表示,他尊重不同意見,但作為一個作家,他的生活有局限,他只寫他看見是真實的,至于看不到的東西,他想都想不到,也寫不出來。郜元寶說:“這是阿來的一種智慧,也道出了寫作者的處境。無論是走遍五湖四海,還是一輩子沒有離開家園,每個人都只能夠?qū)懰吹降模@個“看到”不是眼睛簡單瞄一下,而是通過長期生活既看到又能寫出來的。”當問及學者創(chuàng)作對批評是否有影響?郜元寶談到從學者轉(zhuǎn)成作家的魯迅,“魯迅38歲的時候,才能還沒有完全定形。他翻譯了很多外國文學,后來回紹興開始研究中國古代小說,再到北大上中國小說史的課,很快寫了講稿。再后來,錢玄同來了。魯迅發(fā)現(xiàn)自己還可以干別的事,比如寫小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沒有錢玄同和《新青年》,魯迅可能就不會寫小說,后人就會說魯迅沒有創(chuàng)作的才能,只有做學問的才能。這是中國文學非常生動的一個故事,一切都有可能,但不是一切可能都會變成現(xiàn)實?!?/span>他認為那些優(yōu)秀的評論家,除了依靠理論,還需要有很好的文學感受力,“這個感受力就是沒有實現(xiàn)出來的文學創(chuàng)造力,兩者是合二為一的。如果你把他批評的筆一下子扔掉,逼著他,他肯定會創(chuàng)作?!?/span>對此,傅小平表示認同,他說:“從某種程度上,批評與寫作是融為一體的,最高意義的批評是寫作。那什么是理想的批評與寫作?”
郜元寶談到,文學批評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系很難調(diào)和在一起,關系好的未必能談得好,關系不好的,也未必談得好。好就是好,壞就是壞,類似刀刃與磨刀石。磨刀是為了使刀刃更鋒利,各有所失,也各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