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評論家張定浩:
我今天看到這組名單的時候比較惶恐,也比較榮幸,因為這組不僅都是我欽佩的寫作者,而且更多是我欽佩的譯者。
我去年譯過一本小說,平時也做一點詩歌翻譯的練習。作為練習者就談一些自己從中得到的感想。去年我看到一句話,是美國的譯者說的,他翻譯過很多古典作品,包括老子的《道德經(jīng)》、《里爾克》等。他講了一段話實在太好了,他說我的德語還沒有好到可以在柏林的麥當勞點餐,但是我的德語剛剛好翻譯《里爾克》,聽到這個話的時候我覺得很受鼓舞,雖然這里面有戲謔的成分,也有一種自我安慰、或者立志的成分。但是拋開這一切以后,我覺得有更加深刻的東西在。在柏林的麥當勞點餐,這里用的口語,而譯《里爾克》用的是書面語,這就是口語和書面語的差別,但是這個可能還是很淺層的差別。更重要的是在這里體現(xiàn)了人和人之間,到底在什么層面上可以溝通,什么層面上不可以溝通。我們知道美國詩人佛羅斯特有一句話,詩就是在翻譯中遺漏的東西。但是很高興后來看到歌德的一句話,"詩歌的根本性質(zhì)在于是能夠被翻譯成另外一種語言"。就像中國所說的詩言志,詩歌最終是要表達人心里的感受。我們知道不同種族,不同性質(zhì)的人,不同的社會,人們會不停吵架,在哲學層面、在倫理層面,會充滿各種各樣無法調(diào)和的爭吵,甚至身邊的人都可能不可理解,你怎么把自己的想法翻譯給別人聽有時候是不可能的,何況是另外一種語言。
但是在另外一個層面,在美的層面,或者進一步來講在巨大痛苦層面,這些地方的人和人之間都可以溝通的,甚至不需要語言。在美和痛苦面前人們都是可以相互理解的。華茲華斯有一首長詩叫做《永生頌》,在這首詩最后說,感謝我們賴以存在人的心靈,感謝它的溫柔,歡樂和憂懼。我覺得關于人類心理的這種溫柔、歡樂、憂懼、這些東西是可以很快的被另外一個人理解的,可以跨越很多障礙,包括時間、空間、語言。這些東西也正是詩所要表達的,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一個詩人也就是一個翻譯者,或者一個翻譯者也就是一個詩人,要懂得把唯獨只有他看見,或者感受到人類心靈的特質(zhì),通過一種天然上就具有局限性的語言,不管它的母語,還是另外一種語言,就是語言的局限性,通過局限性表達給陌生的人的心靈,表達給他們聽,這是非常艱巨的任務,但是對于每一個詩人,或者對于每一個翻譯者來說也是真正讓他們興奮的地方。
謝謝大家。